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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长官和陈瑾走后,只剩李琛一人的加护病房里变得很安静,而且因为隔音太好的缘故,甚至让李琛感觉到了一种时间绕着自己身边溜走的、与世隔绝的空虚感。

    也是,前段时间他为了工作的事一直忙碌焦虑,突然闲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李琛仔细思考着尉迟长官和陈瑾临走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可能是因为时间仓促,他们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李琛也还没来得及问。

    比如李琛很关心的一些实际问题,如果自己以拼凑者的身份响应官方的征召和管辖,会不会像尉迟长官那样穿上一身帅气的警服?有没有固定工资?会不会比自己现在做的工作收入高?能不能维持自己和周鹤迟的生活费和学费等日常开支?

    就是不知道对学历有没有要求,高中没毕业一直是李琛自身的一个痛点,也让他在步入社会找工作的时候屡屡碰壁,他不止一次后悔,如果自己当初上学的时候再努力一些该多好啊。

    不过李琛从小就有一个军警梦,但因为父亲屡犯前科而导致他政审不通过,他的这个梦想只能胎死腹中,如果自己能够以拼凑者的身份进入官方,成为一名像尉迟长官那样的警察,其实工资低一点也是可以考虑的,毕竟......李琛想要自己和父亲不一样。

    不想自己再像小时候那样被人丢石头、吐口水,被人骂:“你爸是流氓!你爸坐牢!你爸是罪犯!你以后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会像你爸一样坐牢的!”

    世人最统一的偏见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父亲坐过牢,本性恶劣,所以身为儿子的他骨子里就应该流淌着污浊罪恶的血,就应该遭人白眼、被人唾弃、受人欺负,就应该用这种苟且偷生的方式赎罪。

    哪怕他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只要他是罪犯的儿子,他的人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

    “哼,老子才不在乎。”靠坐在病床上的李琛冷笑了一下,抿了抿嘴,吸了吸有些发酸堵塞的鼻子,又仰起头来,不肯让发红眼眶里兜兜转转的眼泪滚出来。

    那样很不体面。

    他攥紧双拳,像是和谁赌气似的,又闷声闷气地重复了一遍:“老子就他妈不在乎。”

    模糊的视野里,恍惚之间,李琛好像看见了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身影,他在李琛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一个凄风冷雨的冬天里,去学校给李琛送来了一顶小皮帽,可以护住耳朵不挨冻的那种;

    他还在李琛小学三年级的某个夏天的中午,给李琛炖了一锅鸡汤,庆祝李琛的九岁生日。

    而在李琛九岁那年的冬天,他就横死在了街头,突然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那个男人就是李琛的父亲,不过李琛对于父亲的记忆并不多,因为父亲总是在犯事、坐牢,出狱不久之后必定还会再次犯事而被抓进去,循环往复,劣性不改。

    李琛就好像看了一部冗杂、漫长又荒唐的电影,但能够记住的与父亲有关的事情,却只有那么几个寥寥短促的片段。

    李琛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却觉得非但没有好受一点,反而更加难受了。

    睡吧,不要多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多了也没用,什么也改变不了,李琛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有些疲惫地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病房里开着冷气,让他觉得心里发寒,于是他扯了扯被子,盖住了自己这凝结一身如冰霜不化的酸楚。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李琛仿佛听见了有人在痛哭、在尖叫、在发狂咒骂、在歇斯底里,在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一切悲伤痛恨的困厄,那些声音纷杂混乱,但却都是属于同一个人。

    怎么会有一个人同时发出这么多不同的声音呢?半梦半醒之间,李琛只觉得有些奇怪,等他揉着眼睛醒过来,才发现明亮温馨的病房里出奇的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睡着之前忘了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