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正值暑天，空气中弥漫着热气，知了在不停的叫着，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油然而生。

    我从研究所出来，发现门口停着那辆宝马轿车，就知道桑彦实又来找我了。自从上次在他家那次谈话过后，以后便没再联系，他已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个桑彦实，我们有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我本想装作没看见，可他却下车快步追上我，说是有话要对我说。看到他一脸沧桑疲惫的样子，我又于心不忍，担心他遇到什么难解的心结，就跟他一起上了车。

    他开车来到郊外的一条大河旁边，我看到河边聚集着很多有说有笑乘凉的人。明月悬于空中，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河边凉风阵阵，燥热的内心得到平复。

    我们一起沿着河边默默地走着，都在等对方开口说话。

    他突然站住了，看着远方，对我说道，“我现在每天都面临灵魂的审判。”，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过的那个男人吗？那个男人每天晚上都来梦里找我索命，我因此彻夜难眠。我内心保留这个秘密已经很多年，这些年来，这个秘密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我的灵魂。尽管我有亿万财富，却没法像普通人那样睡个踏实的安稳觉，这是不是听上去很讽刺？我本来想去自首，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后会被别人叫做杀人犯的孩子，我就马上退缩了。自首的代价太过沉重，我不想伤害孩子。”

    “你应该去自首。我可以帮你照顾孩子，他长大以后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么勇敢，也会感到自豪和骄傲的。”

    “不，我不能自首，凭什么自首，那个人死有余辜。我只是做了一次审判者，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你不是怕孩子如何，你是怕自己如何，辛苦得来的荣华富贵可能弹指间灰飞烟灭，以后的岁月就要在监狱里度过，哪有在外面生活自在舒适。你不甘心，更感觉恐惧。一面是良心的不安，一面是现实的不安，哪一方面都让你无法承受，哪一方面都犹如一座大山。”

    “是的，还是你懂我，你说到了我痛处。请你对我的灵魂作出审判吧，拜托了。”

    “我无法对你的灵魂作出审判，我没有这个资格。你应该去自首。”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自首？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自首也没有证据，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我只是需要一次灵魂的审判。”

    “那也要去自首。主要是力戒作假。力戒一切弄虚作假，尤其是力戒向自己弄虚作假。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他的内心正陷入激烈的挣扎。我看着他痛哭可怜的样子，恨不得帮他分担一些痛苦。他神情狂乱，我已经不能凭借理智而只能凭借那颗跳动的心去理解做出这样决定的代价之大。

    “你内心是不是在取笑我？你想让我失去拥有的一切，变回以前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问各种无聊问题的人？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个秘密，让它永远烂在我的心里，不更好吗？你会举报我吗？”，他已经开始出现歇斯底里。

    “我内心没有取笑你，也不会举报你。”，我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到他的样子。

    “为什么逼我？反正那个男人死有余辜啊，你为什么要逼我啊？我现在都不能去爱自己孩子，我多可怜啊，求你放过我。”

    “不是我在逼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是你的良心在逼你。圣人之道，不在于强，而在于真。”

    他突然搬起一块石头，瞪大眼睛盯着我的后背，汗珠在他脸上不住的流着，嘴唇不住的发颤。

    我背对着他，安静地看着水中明月。

    他把石头抛向空中，重重砸向河面，河中明月瞬间被撕碎。我感到阵阵寒意，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