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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要从1945年说起。

    那时候,我还不是一名剿匪战士。

    我叫伍六刀,那年虚岁十八,是“震三江”绺子里的一个小土匪。

    二月初的一天,震三江带着一百来号人,准备打下张家大院,过个肥年。

    土匪打地主大院,叫做“砸窑”。

    震三江没想到,老张家早就知道了我们要砸窑的消息,专门从县城请来了自卫团,埋伏在屯子外的大沟里。

    我记得那天嘎嘎冷,我们刚到地方,只放了两枪,自卫团的机枪就哒哒哒哒响了起来。

    天黑,到处都是枪声和喊叫声,我晕头转向,只能拼命逃跑。

    子弹不断从耳边划过,发出咻咻咻的声音,天还黑着,分辨不清方向,我只能瞎跑。

    刚跑出几里远,旁边忽然赶上来一架马爬犁,上面坐着两个人。

    “小刀子,上来!”

    我听出来了,这是“炮头”三镖的声音。

    “炮头”是土匪绺子里的“四梁八柱”之一,枪法准,带头冲锋陷阵,他也是我们的二当家了。

    “小刀子,快上来!”

    爬犁没有停下来,只是放慢了速度。

    我飞身一跃,三镖凌空抓住我的后衣领,将我拖到了爬犁上。

    一路飞奔,我们朝着山里去了。

    砸窑失败,人都打散了,我们这个爬犁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除了我和三镖,还有搬舵先生罗老九。

    搬舵先生,就是绺子里的军师,识文断字,还会算卦占卜。

    罗老九已经六十多了,高高瘦瘦,山羊胡,圆眼镜,整天神神叨叨,并不讨人喜欢。

    我们从半夜跑到第二天中午,过了牡丹江之后,才找一片柞树林子停下来歇歇脚。

    罗老九坐在树边,捻了捻山羊胡子,开口说:“三镖兄弟,来前我就说了,子时之前必须动手,卦上明明白白,不然就是血光之灾。”

    三镖个子高,虎背熊腰,三十岁出头,脸刮得干干净净,就喜欢捯饬自己。

    此时,他数着兜里不多的子弹,摇了摇头:“老罗,这回咱们碰见跳子,指定是出了叛徒,把咱们卖了。”

    所谓“跳子”,就是官兵。

    说到这里,三镖气呼呼的站起来,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

    罗老九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巳时东北必不通,三山挡道有灾星。午申休往西南行,文生下马一场空。三镖兄弟,咱们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往正西吧。”

    每次说到这些占卜算卦的东西,罗老九就要捻着山羊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

    我走到林子边瞅了瞅,回来说:“东边真有三个大山头,二当家,要不咱们往西走吧?”

    三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当家怎么样了?行吧,咱们往正西走,先奔三道沟,躲两天,再打听打听山寨的情况。”

    就在这时,我们忽然听到马的嘶鸣声。

    就在林子另一边,应该是山沟里。

    三镖骂了一句:“瘪犊子玩意儿,追到这里了!”

    罗老九有些慌,赶紧爬起来跑出林子,坐上了爬犁,压低声音说:“还愣着干啥,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