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英刚一开口，顿时便引发了屋里的众怒。大家对于这个女人的品行是非常了解，耗子从他家门前过，都会被拽下一把毛来。

    秦峰的母亲之前的确从他们家借过一些钱，不过后来都用他父亲的抚恤金给还上了。舅舅看到自己的妹子过得这样惨，便偷偷地存了一些钱，塞给李秀莲去看病。

    后来，这件事情被黄明英知道了。大半夜地，拖着哆哆嗦嗦的李红卫到秦峰家来和他母亲对质，搞得周围邻居人尽皆知。

    舅舅和舅娘几乎是被屋里这帮人给推出去的，然后重重地将门锁上。就算隔着门板，还依然能听到黄明英在外面呼天抢地的叫屈声，说什么现在死无对证，一会儿又是母债子偿之类的难听话语。

    屋里的人都面面相觑，纷纷朝秦峰投来同情的眼光。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声。秦峰能听得出来，那是舅舅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声地说过话，嗓子摩擦起来尖锐而颤栗。

    “黄明英，你个死婆娘。你做人有没有点良心。”这些话，可能在舅舅心中已经压抑了很久，只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下，终于爆发出来了。

    “李红卫，你今天要做什么？你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吗？不要以为李秀莲死了，那钱就算了。你到时候不把账跟我斗清楚，老娘就去厂里找厂长。说你拿钱出去乱来。”黄明英的声音无论是穿透力还是响亮程度都远胜李红卫，就算不开门看，大家都能脑补出当时的情况。

    “黄明英，你血口喷人。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妈、对得起我妹吗？”李红卫的嗓音一下子也往上拔高了许多，像是在和一个恶势力做殊死斗争。

    “我管求得对得起哪个。反正明天老娘就去厂里面守到，你悄悄拿给李秀莲的钱，老娘一定先从丧葬费里面扣出来才得行。”

    外面吵得热闹，屋里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大家都在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秦峰站起身来，在地上穿上鞋，慢慢朝门外走去。

    他要在那个肥胖的婆娘面前亲口认下这笔债务，然后让她立刻从自己面前滚开。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不想她的灵魂看到这些不堪的场面。

    大家看到秦峰的举动，都想去拉他，但最终都把手缩了回来。

    这毕竟是他们家的家事，谁都没权力去管。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他黄明英家的。

    曹宝臣快步跟了过来，紧紧地贴在秦峰身后，好像随时准备为他冲出去，暴打一通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一样。

    门开了，外面的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定住了一样。

    舅舅的身子比黄明英矮上半个头，可他现在如同一只想要保护自己幼崽的公鸡，正独自面对一只高大威猛的恶鹰。

    黄明英则单手叉腰，一只脚蹬在过道的花坛上面，另外一只手一直在舅舅的额头上面指指点点，好像是一只啄木鸟，想要在那个地方啄出一个洞来，看看里面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外面的风，吹得舅舅额头上的头发四处纷飞，他的嘴张着，露出里面那一槽满是烟垢的牙齿，像是准备把眼前这个女人一口吞掉一样。

    看到秦峰出来，他的脸上立刻变了神采，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很难一一展开，逐一叙述。而舅妈见对方突然熄火，加上身后大门传来声音，也将脑袋转了过来。